6月嶺南，荔枝紅遍枝頭。眼下荔枝集中上市，隨著《長安的荔枝》熱播，“貴妃同款水果”成為消費熱點，各大電商平臺上荔枝銷量激增。
然而，消費熱潮之下，今年荔枝市場正經歷著罕見的極端行情：荔枝主產區迎來“超級大年”，產量激增，但荔枝價格卻遭遇“滑鐵盧”，地頭批發價一再觸底。
豐產不豐收，是千百年來農業生產中走不出的困局。如何破局？近日，本報記者探訪多個在低迷的市場行情下成功突圍的荔枝種植村，或能為其他村莊提供借鑒。
產銷失衡
地頭市場“冰火兩重天”
“妃子笑9.9元3斤，現摘現賣”“白糖罌2元一斤還包郵……”最近，這類荔枝促銷短視頻頻頻刷屏，價格之低令人咋舌。《長安的荔枝》里一顆值千金的水果，今年跌成“白菜價”，讓不少消費者大呼實現了“荔枝自由”，卻讓一些種植戶眉頭緊鎖。
記者了解到，今年荔枝價格“跳水”受產量增加、物流成本降低等多重因素影響。廣東、廣西、海南三大荔枝主要產區風調雨順，總產量同比增長超100%。由于鮮果成熟期重疊，上市時間高度集中，產區出現階段性銷售壓力；另一方面，物流效率的提升也加速了價格下行。如海南荔枝5 月中旬從空運轉向陸運后，48小時可直達全國，冷鏈損耗率降至10%，運輸成本直接減半。
在這波消費狂歡的背后，不少荔農面臨著“豐產不豐收”的現實困境。
6月20日上午10點，廣東省博羅縣龍華鎮柳村村的荔枝園里一片忙碌景象，果農們在烈日下忙著摘果、選果、包裝。這片園子有3500畝，盛產桂味、糯米糍、仙進奉等品種，最近迎來了史無前例的豐收。
有10多年荔枝種植經驗的荔農王先生卻面帶愁容，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豐收是好，但今年就是不賺錢，基本上每個品種的荔枝批發價都比往年跌了一半以上。請人摘一天荔枝要200元，賣出去賺的錢還不夠工錢！”
黃先生是廣西欽州一位荔枝種植戶，面對地頭收購價一跌再跌的現狀十分無奈：“荔枝最少要2元一斤以上的價格賣出去才能回本，但收購價格只有1元1斤，自己運出去賣還得出運費，干脆不摘了。”這樣的“棄摘”場景，眼下在各大荔枝主產區并不鮮見。
產業突圍
“優等生”的破局密碼
今年的市場震蕩，讓“果賤傷農”“豐產滯銷”成為焦點，但仍有不少荔枝村憑借創新策略逆勢突圍。
全球每5顆荔枝就有一顆來自廣東茂名，全球最大的荔枝產區遇上“大年”,如何在銷售上發力？6月20日晚，廣東茂名高州市根子鎮柏橋村的快遞點燈火通明。荔枝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現代版“李善德”們穿梭往來，爭分奪秒。當天最后一班“高州荔枝鮮達長安”順豐冷鏈專車準時發車，1800公里長途奔襲，24小時內可抵達西安。
“我們能做到‘今日寄，次日凌晨達’。”順豐速運高州區域經理鄒建偉說，“快”+“鮮”，讓20顆裝的精品禮盒賣到了128元。這得益于當地推行的“六統籌”體系：物流寄遞、田頭冷倉、分揀預處理場等全鏈條整合，重塑了荔枝運輸流程，運輸成本同比降三成，損耗率降低15%，以降本增效在逆勢下搶得先機。
海南省海口市秀英區永興鎮永德村則走出另一條路。這個曾因荔枝品種雜亂陷入滯銷的村莊，如今靠一款“火山荔枝王”打了翻身仗。
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陳槐柏已習慣面對鏡頭剝開一顆顆碩大的荔枝：“看這外皮，像火山熔漿，果肉白嫩如玉。”他告訴記者，通過淘汰低端品種、標準化種植，村里荔枝單價從2018年的3元/斤漲至現在的20元/斤，還修建了荔枝花海步道，開發出荔枝主題民宿，“游客來了不僅摘荔枝，還買荔枝干、喝荔枝酒。去年農文旅收入占村集體收益的30%。”
千里之外的重慶市江津區朱楊鎮橋坪村，也上演了一場荔枝產業的逆襲。長江沖積土壤與亞熱帶河谷氣候讓該村成為重慶罕見的荔枝適生區。這個曾因技術不足讓荔枝淪為“景觀樹”的村莊，憑借錯峰上市與多元策略殺出重圍。
村黨委書記程升華最近每天都穿梭在1200畝荔枝園中，仔細查看掛滿枝頭的妃子笑：“咱村的荔枝7月中旬成熟，正好避開兩廣、海南的上市高峰。”他介紹，今年預計總產量20萬斤，已在籌備采摘節，邀請網絡達人提前宣傳，線上線下齊發力，目前已接到不少訂單。
廣西浦北縣白石水鎮良江村的山坡上，放眼望去都是綿延不盡的荔枝樹。“出海捕魚”是良江村應對市場波動的法寶。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符景升介紹，去年6月，良江村成功舉辦“浦北妃子笑荔枝出口首發儀式”，300余噸優質荔枝遠銷泰國、印尼等國際市場。今年，良江村又在籌備荔枝“出海”：“這幾天正和客商聯系，通過跨境電商、國際商超等渠道，將優質荔枝銷往國際市場。”
轉型破題
從“靠天吃飯”到“靠智興業”
一顆顆“嶺南佳果”，是舌尖上的美味，更是多地激活鄉村產業振興的“甜蜜引擎”。熱播劇帶來的消費熱潮只是短暫風口，對于荔枝產業來說，突圍之路還很長。農業農村部相關專家表示，荔枝產業需要從“靠天吃飯”轉向“靠科技吃飯”，從“規模擴張”轉向“質量提升”，通過品種改良、冷鏈創新與市場多元化破局。
“發展新質生產力是破解荔枝產業痛點的關鍵。”國家荔枝龍眼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華南農業大學園藝學院院長胡桂兵說。6月20日，“服務‘百千萬’ 助‘荔’公益行動”系列活動首站在廣州舉行，胡桂兵在會議上建議，通過改良荔枝品種，利用機械化、信息化、數字化手段來提高整個行業的生產效率。
“荔枝產業的核心矛盾是供給側結構性失衡。”中國延安干部學院教授李世明分析，主產區需建立品種梯隊，如海南發展早熟品種、廣東主推中晚熟優質品種，通過錯峰上市緩解集中供應壓力。他還建議借鑒廣西浦北經驗，通過出口尋找出路，“能有效對沖國內市場波動”。
茂名的產業經驗或許能給全國荔枝主產區乃至特色農產品產業帶來啟示。在這里，“荔枝四季甜”正變為現實。茂名市農業農村局相關負責人表示，“我們通過統籌部署、品質提升、品牌建設、定制預售、電商銷售、海外銷售、精深加工和服務保障這套‘組合拳’，確保豐產之年農戶增收。”目前，該市在產業鏈深加工方面持續發力，擁有國內最先進、單線產能最大、自動化程度最高的荔枝榨汁生產線，能讓荔枝“變身”20多種產品，打破季節制約，讓豐年也能托底銷售。
本報記者 許露露 尹丹丹
姜嘉琪 劉鳳雙
通訊員 莫少文 黃曉明 吳冠達
黃佳佳 范金垚
